宋晓鸣

　　八月末一个多云的清晨，北京怀柔万通龙山新新小镇。

　　初秋的小镇，阳光时明时暗。早上八点多的光景，小镇里的祠堂静静的，冯仑(冯仑博客)和他的高管团队已开始一天的培训了。这是一个周末，小镇旁的京承高速涌动着很多自驾游的车队。这样的景象似曾相识，建业(建业博客)的团队也常在别人休息的时间开会、培训。老胡对此感叹说：“泰勒主义告诉我们，企业进步必然伴随着人性的痛苦。”

　　很少有企业家如冯仑一样，拥有如此高的江湖地位和声望，他麾下处于一线城市的公司却远未拥有“百亿”房企俱乐部的入场券。不过，他一手打造的“美国模式”，将使他的企业根基具有不可想象的厚度。

　　20世纪末期，冯仑已经拥有了“中国地产思想家”的美誉。2008年，冯仑的《野蛮生长》出版之后即成为畅销书。《野蛮生长》几乎是一代民营企业家共同成长的心灵史。在这本书中，冯仑用培根《论人生》的写作模式，大谈一个商业国家财富积累初期有关于民营企业的角色、宿命、原罪、愿景甚至死亡。冯仑试图探寻在这个充满变化和激情的大时代是什么塑造了中国民营企业，并思考中国商业变革的未来之路。从这个意义上， 冯仑一点也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商人，他在企业发展思想领域的成就，足以令许多困顿在象牙塔中的教授汗颜。

　　冯仑，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弃仕途、投商界的典型代表，他的发展路径，验证着读书人的发展空间、知识转化为商业智慧的难易度以及中国商业文明的发育程度。他的成功令人大大地欣慰。

　　如往期“老友记”一样，我们仍然要放弃对宏大商业事件的详细追溯和还原，而用更多的笔墨关注主人公的个人修为和行为方式。也许会有幸运儿享用到时代的馈赠，但更多的成功离不开主观的努力，这是我们长久以来的观点。

　　　心怀英雄主义情结

　　读书人的英雄主义情结，就是以天下为己任，经世致用，绝不空论误国误己。通过仕途来实践自己的政治见解，这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社会精英阶层的主流选择。一个知识分子弃笔投商的缘起，多半情非得已。

　　几乎从少年时期开始，冯仑就表现出令人吃惊的抱负和理想。在“文革”那样的疯狂年代，十三四岁的冯仑目睹了初中班主任的惨状：头发被剃光、整个人几乎要被逼疯了。在昏黄的灯下，奄奄一息的老师给这些孩子讲述自己的家庭变故、社会现状以及一个人应该有的社会责任感。冯仑被深深地震撼了，他发誓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社会的不公正。

　　怎么样去改变社会的不公正？

　　第一，要读书；第二，要融入社会锻炼自己！

　　就这样，老师将一个要胸怀天下、发奋读书报国的基因注入了冯仑心里，日后渐渐发芽，长大。

　　在这里，我们看到一个单纯、敏锐、有血性、有理想和抱负的冯仑。他开始发奋读书，开始思考社会的走向、国家的未来。他将他的思考投注于笔端，并试图与当时社会最牛的人交流，他不断地给这些人写信，但多数都石沉大海。一封主题为“从‘三国’来看世界格局”的信件寄给了当时北京大学一位周姓教授，冯仑获得了唯一的一封回信，这令他感动万分。十六七岁的时候，冯仑和同伴从西安千里迢迢来到上海，去找当时的风云人物，去感受嘉兴南湖中共一大永恒的光辉，去上海附近的乡下了解社会现状。这段时光，在冯仑看来，是理想与现实的相遇、思想落到了坚实的土地的一段旅程，他为此感到快活。在日后“实业报国”的实践中，冯仑和他的企业始终围绕着“对社会有价值”这一核心价值观而奋斗不息。

　　不能不说的勤奋

　　在一个机遇创造神话的年代，艰苦的积累过程容易被漠视，以至于很多年轻人误认为，只要机遇到来，丰收的果子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去采摘。但是，如果不依赖于自觉自发的使命感和厚实的积累，一切成功就无从解释。

　　冯仑出生在一个教育世家，尽管世事动荡，他依旧在一个琴棋书????温暖环抱的环境中长大。他被一种家庭荣誉感所激励，热爱上了读书。

　　“由于我父亲的工作关系，使得我在‘文革’期间，凭一纸介绍信，在资料馆翻阅了大量别人看不到的灰皮书和白皮书。”冯仑回忆道，“可以说我是相当勤奋，那个阶段，我在文、史、哲方面做了大量积累。”

　　冯仑爱读书已????到了痴迷的程度，甚至和父亲之间发生了小小的冲突。有一段时间，冯仑迷上了《荀子》，他挑灯夜读，以致烧坏了两个灯罩。父亲心疼他，进而阻止他读得太晚。

　　冯仑读借来的《史记》，读到特别想要拥有这套书。父亲认为有书看就行了，没有支持他。冯仑说自己其实是个很爱较劲的人，他开始手抄《史记》，从《五帝本纪》开始，古书的格式，抄得非常有型——把父亲感动了。当时的一套《史记》，12元，父亲不仅买了，还买了《汉书》送给冯仑。冯仑特别开心！

　　而投身企业这些年，也许对于冯仑而言，“去留肝胆两昆仑”。读书和悟道，是日常必做的功课。如此，不论居庙堂之高，抑或处江湖之远，在商业文明逐日兴盛的背景下，最终将殊途同归。

　　　是读书人，但没有书生气

　　听到干爹去世的消息时，冯仑在遥远的国度美国。冯仑曾计划等自己物质条件好点时，将干爹接过来一起住，如此，就可以每天和他聊天了。这个未实现的愿望在今天谈及时，依然令冯仑男儿落泪。人生哪有长久的厮守？渐渐地，那些曾对他的生命产生过意义的人会离去，但影响却会恒久。正因如此，冯仑也有了自己的干儿子，他坦言自己的角色就相当于西方的教父。

　　22岁时，作为中央党校年龄最小的研究生，冯仑结识了他的干爹马鸿模。“我干爹就是你们河南人。他毕业于武汉大学，学历史。后来，他组织武工队就地抗日。1949年建国的时候，因为他有文化，建国后他被分配到中央党校。我在中央党校食堂见到他的时候，老头留着光头，穿着又黑又亮的鞋子，抽着根很粗的雪茄。他一拍我的肩膀，大声说：‘小家伙！’我当时觉得他的形象就是一个坏人。”

　　冯仑回忆说，干爹的思想在当时非常“不正统”。战争把人野蛮的一面调动出来了，但在和平年代，因为干爹通晓历史，他看问题非常透彻，绝不附庸风雅，干爹具有颠覆性的观点，以及他的真实给了冯仑极大的震撼。在处事风格上，干爹也非常率性，他为人善良，但毫不敷衍。他让冯仑去他家吃饭，吃完饭，他就独自去睡了。他对日本女婿行的大礼，毫不客气地说：“收起你那一套吧！”

　　冯仑和干爹的相遇，是一次中国传统士大夫文化和江湖文化的融合。和单纯的知识分子比，冯仑更多一份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内心强悍，语言世俗有趣，既能治学，又能治事，这份能耐岂止了得。

　　　没有角色感的超强执行力

　　冯仑跟随牟其中的那段时间，曾任南德的总办主任。这个角色，给了我们非常大的想象力，那就是，冯仑不仅擅长人情世故，小事琐事做得了，执行力也非同一般。

　　对此，冯仑说：“人一旦有了理想，就没有角色感，什么都可以忍，做什么都行。”他进一步阐述道：“理想是什么？理想就是黑暗隧道尽头的光明。有了光明，就不怕黑暗。有理想的人，都特别有劲头！”

　　公司开会，他说自己坐在哪里都可以，不需要按资排位。冯仑出差，都是一个人去，遇到紧急的情况，他可以自己处理。午餐时他和员工一样排队盛饭，然后和大家一起吃。

　　　非一般的表达力

　　冯仑的语言风格，昭示着他是一个个性鲜明而又张扬的人。他评价自己说话比较狠，喜欢一下子说到底。冯氏语言，夹杂着知识分子的逻辑??和思辨、民间智慧的活灵活现与通俗以及江??湖的暧昧与世俗。他的语言具有吸引力，这一点在《野蛮生长》畅销这一事实上也得到验证。从这个角度，冯仑是独一无二的，也是特立独行的。

　　但在冯仑看来，表达力只是一种表象，它是一种内在的素质的堆砌。冯仑认为，内心自由是智慧的源泉。所以一个人心态要放松，真实地面对自己和生活，才可能拥有自由。同时，一个人做事情，要做就做得到位，要么就不要做，首鼠两端最要不得。“一个人如果同时有八种选择，人就傻了！”冯仑说，“聪明的人都是一根筋。这样才能看透、看破、看穿，否则就只能看到、看见。”这就是冯仑倡导的“彻底”。另外，要虚心和勤奋，当美德变成习惯，这个人就没问题了。

　　如果没有“自由、彻底、勤奋”，语言的表现力只是一种技巧，而非智慧。

　　回到郑州，当我一个人在偌大无人的办公室回放和冯仑的对话录音，惊觉他的声音始终充满了笑意。窗外夜色苍茫，又想到了冯仑和老胡的友情，两位本质上相似又相近的朴实重义之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厚重了岁月。